【瑞士維托 (Veytaux) 西庸城堡 (Château de Chillon) 拜倫 (Byron) 《西庸的囚徒》(The Prisoner de Chillon)】
突出於日內瓦湖岩石上的西庸城堡 (Château de Chillon)。1816 年英國詩人拜倫 (Byron) 參觀此座城堡地牢後,於石柱上簽了大名「Byron」到此一遊,且由感而發地寫下《西庸的囚徒 》(The Prisoner de Chillon) 不朽的詩篇,當中描述因參與日內瓦獨立運動,而被關在地牢的修道院院長波尼伐(Bonivard)的獄中情景,使得西庸城堡成為眾所皆知的名城。
最奢靡的權力直接踩踏著最絕望的冤獄,然後一起被頑石封閉著,被白浪拍擊著,被空的煙霞和銀亮的山巒潤飾著。咫尺之間,有幾顆不屈的靈魂,聽著同樣的風聲潮聲。激動的拜倫,他曾徘徊,他曾苦吟,他曾握筆。他曾把這個城堡寫下來,他曾把詩寫在了湖邊。他曾辨析西庸城堡的餘韻,然後採摘下來。
這個地下室的地牢幽暗陰森,粗碩的石柱拔地而起,組成密集的拱頂,壁上、地下卻留有原有的紋脈,氣象森森。這裡最重要的景觀是幾根石柱,用鐵條加固于岩壁,扎著兩圍鐵圈,上端垂下鐵鏈,掛著鐵鐐。波尼伐的父親已為自由的信仰而犧牲,剩下他和兩個弟弟關押在這個地下室裡。三人分別鎖在不同的柱子上,互相可以看到卻不可觸摸。這麼一個情景使人不能不來,又不忍長時間逗留,跌跌撞撞地走出來,再找一處坐下,順著剛才的強烈感覺,進入拜倫的筆底,那麼就讓這個城堡,讓感覺把它讀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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習慣被囚禁的生活,已經感覺不到自由的快樂,進而是對突如其來的幸福的恐懼,來自陽光下的自由,已變成無法承受的心理負擔。亦如地窖中的老鼠被光線追逐無法逃遁的可悲。寧可枯萎于習慣上的自然,也不新生于自由。因為追求自由而被囚禁,卻又因為被突然而來的自由所擊傷。自由面前枯萎的是軀體?還是思想?留下的懸念,只有一種遺憾和一聲嘆息。波尼伐和兩個弟弟共處一室的可怕情景。照理三個人關押在一起總比一個人好一點,但事實上,彼此不能動彈卻要用容顏和聲音互相安慰,比什麼都殘酷。先是各自講著想象中的一線希望,一遍又一遍。很快講完了,誰都知道這種希望並不存在,於是便講故事。兄弟間所知道的故事大同小異,多半來自媽媽,卻又避諱說媽媽。講最愉快的故事也帶出了悲音,那就清清嗓子用歌聲代替,一首又一首,盡力唱得慷慨激昂。唱了說,說了唱,誰停止了就會讓另外兩個擔心,於是彼此不停。終於發現,聲音越來越疲軟,口齒越來越不清,互相居然分不出這是誰的聲音了,只覺得那是墓穴中囁嚅的回聲。
波尼伐天天看著這兩個僅存的弟弟。大弟弟曾經是一位獵人,體魄健壯、雄蠻好勝,能夠輕鬆地穿行于獸群之間,如果有必要與大批強敵搏鬥,第一個上前的必定是他,誰知到這個黑牢卻是他最無法忍受。讓他這樣一位勇士不能跨出一步,這是最慘的酷刑,他快速萎謝,走向死亡。波尼伐多麼想扶住他,卻不能夠撫摸著他漸漸癱軟、冰冷的手。獄卒把這個弟弟的遺體,淺淺地埋在波尼伐眼前的泥地下,波尼伐懇求他們埋到外面,讓陽光能照到弟弟的墳地,但換來的只是冷笑。於是,那片不長鮮花的淺土上懸著空環的柱子,就成了謀殺的碑記。
小弟弟俊美如母親,曾經被全家疼愛。他臨死時只怕全家最後一個活人哥哥波尼伐難過,居然一直保持著溫和寧靜,沒有一聲呻吟,只吐露他短暫生命中,最快樂的幾個句子,後來只變成了幾個單字,以便讓哥哥不在悲傷中支撐下去。當他連單字也吐不出來的時候,就剩下了輕輕的嘆息,不是嘆息死亡將臨,而是嘆息無法再讓哥哥高興,一直到連嘆息聲也杳不可聞。兩個弟弟全都死在眼前,埋在腳下,這使鐵石心腸的獄卒也動了惻隱之心,突然對波尼伐產生同情,解除了他的鐐銬。他可以在牢房裡走動了,但他每次走到弟弟的埋身之地,便倉皇停步,戰戰兢兢。
他開始在牆上鑿坑,不是為了越獄,而是為了攀上窗口,透過鐵柵看一眼湖面與青山。他終於看到了,比想像的還多,湖面有小島,山頂有積雪。一切都那麼安詳。在不知年月的某天,波尼伐被釋放了,但這時,他已渾身漠然。他早已習慣監獄,覺得離開監獄就像離開了自己的故鄉和隱居之地。他奇怪,蜘蛛和老鼠這些年來一直與自己相處,自己在這個空間惟獨對它們可以生殺予奪,可見它們的處境比自己還不如,但奇怪的是,它們一直擁有逃離的自由,為什麼一直不逃離呢?
遲來的自由,換來的是澀澀的苦思,長長的嘆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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